2019年11月，第32届荷兰阿姆斯丹特国际纪录片电影节盛大召开，阿姆斯特丹纪录片电影节是全世界规模最大、含金量最高、分量最重的纪录片盛会，来自全球最优秀的纪录片从事者都关注着这场盛会，而来自中国的导演贾玉川拍摄的影片《二毛》，好评如潮，纪录片《二毛》，是贾玉川从2003年开始，陆续跟拍了十七年的“小人物”的故事，主角李二毛，一个出生于四川农村的跨性别者，在金钱、爱情、歧视、自我……所有这些命运的沉浮里，翻覆在时代的洪流中，今天我们就聊聊纪录片《二毛》揭露小人物与跨性别者不为人知的一面。

二毛是个人名，二毛的全名叫李二毛，二毛是来自四川渠县农村进城的打工仔，他出生的时候是个男娃，长大后，他想变成女人，有一段时间，他差不多已经变成半个女人了，后来，他被迫又变回男人，再后来，听说他死了……

二毛的故事被一个叫《二毛》的电影记录了下来，导演贾玉川，他是深圳《晶报》著名的摄影记者。在长达十七年的追踪拍摄时间里，贾导的镜头平实地记录下二毛普通却不平静的一生，二毛就像是一个美好的错误，误打误撞在这个尘世里无所适从，历尽坎坷不公，命运最后还是以悲剧收场。

关于二毛的性别定义，国际上通行说法是“跨性别者”（LGBTQ+）这是人群中非常小众的一类，疏离于我们正常的社会结构定义中，“跨性别者”是其实是很难精确定义的一个群体。一方面，很多专家和研究者在定义方面有不同意见；另一方面，许多人被人为的“划分”到这个群体里，但是自己并不认同，如果必须要给出定义的话，可以这样描述：“跨性别者”是指在性别认同、性别表达或性别行为方面与出生时指定的生理性别不符合的人士的总称。

性别认同是指一个人对于自己是男性、女性或其他性别的内在看法；性别表达是指一个人通过行为、衣着、发型、声音或身体特征与他人交流性别认同的方式，“跨性别者”被认为是一个很合适的名称，但并不是每个有不符合一般性别准则的外表或行为的人都认为自己是跨性别者。

很明显，二毛从来都不认可自己的男性特征，他认为自己应该是个女人，他在情感中和心理上都更认同自己的女性身份，他一度的人生奋斗目标就是拼命赚钱，攒够变性手术的高昂费用，好让自己彻底变成一个完美的女人，这是他生活奋斗的原动力，也是他悲剧人生的开始。

二毛是个不幸的孩子，他出生在四川很偏僻的小山村里一个异常畸形和扭曲的家庭，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因为严重违法犯罪被枪毙了，他疯狂而病态的的父亲甚至把他的妹妹直接卖到了河南！可想而知，二毛的童年是在怎样的惊恐，无助，绝望的生命状态下艰难成长。他的母亲又是个残疾人，根本不能很好的照料他。童年的二毛是跟随表哥一起靠在城里捡垃圾，打零工为生，直到长大后打工去了深圳。

李二毛的跨性别属性认知

二毛的跨性别者意识是在偶然间被发现的，一次下班后，跟着同事们来到夜店的李二毛，看着台上妖娆的舞者，一时入了迷，李二毛在台下把眼睛都看直了，不是青春期的荷尔蒙冲动，也不是对于光怪陆离的好奇，而是一种亲切的表演欲望在内心生根发芽了，最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己内心居然住着一个偏偏起舞的女人，在外界的刺激下觉醒了，没错，李二毛这才意识到自己也是一个跨性别者。

深圳龙岗区城中村内的一个老酒吧，青青是这一带有名的夜场经纪人，在他手下带出来的猛男艳星人妖，有几十上百名，也正是他，发现了李二毛做反串演员的天赋，自从接触到了舞台反串表演，李二毛就跟魔怔了似的，那些柔美的画面一直在他脑海里浮现。几番纠结之后，他做了一个大胆地决定，辞去工厂的工作，去夜场上班，凭着苗条的身材，白皙的皮肤，清秀的五官，还有柔和害羞又带点甜美的声音，李二毛很快就通过了夜场经理的考核，看着梳妆台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李二毛觉得未来可期，人生达到了另外一个境界。

李二毛天生眉眼纤细，个子不高，骨架也比一般男性小，精心打扮过后，俨如一个浓妆艳抹的美丽女郎。当时深圳兴起了一批“同志酒吧”，李二毛在好几个夜店间穿梭，也认识了几位志同道合的伙伴，工厂里的他穿着朴素的男装，个子矮、没气势，仿佛一个透明人，而穿上露肩的半身包臀裙的李二毛，仿佛是世界上最自信的耀眼女星，从此李二毛开始了他与“人妖”“跨性别者”“变装表演”等一系列的交集！

成为跨性别者后的别样人生

二毛隆了胸，把自己打扮成妖艳的性感女郎，开始在深圳的夜店开始他的“人妖”表演，他努力地学习舞蹈，练习唱歌，很快在舞台上闯出一点小名气，拥有了自己“一席之地”，经济上也获得了回报，他开始像城里人一样生活起来。

二毛的梦想逐渐丰满膨胀，他信心十足的去拉赞助，找投资，想出自己的唱片影碟，梦想着有朝一日自己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大明星”。生活中的二毛甚至开始谈起了恋爱，爱上了一位退伍战士，他们同居在一起，小日子过得还算幸福。

灯红酒绿后的迷失

在舞台上二毛奋力的表演让他获得了那个年代的高薪，于是二毛享受着灯红酒绿下的纸醉金迷，也交了不少的男朋友，于是他萌生了做一个真正的女人的想法，成为女人，被爱人所爱，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打定主意要做变性手术的李二毛，演出更加卖力，与客户互动更加殷勤，他知道，手术需要一大笔钱。但人往往是那种轻易获得的东西也会轻易的失去，不管是他挣的钱还是他交的男朋友！

为了做自己的“明星梦”他被骗光了所有的钱财，并且后来染上了赌！以至于原本灯红酒绿的生活被颠沛流离替代！而他的几任男朋友同样最终都离他而去！在深圳这种快节奏的城市中，二毛成为了那个随时都会被淘汰的那个人，最终二毛无处可去，他无奈返回了四川老家，回到自己最后的栖息地。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回到家乡的二毛却发现连自己最后几间住宅都已经被左邻又居拆除瓜分，争辩维权无果，他只有在宅基地废墟上搭起个简易塑料大棚住下，就算是自己的家了生活的困苦还不是最让人烦忧的，亲人们的不理解和冷漠疏远，乡亲们怨毒的言语和冷嘲热讽，才是最让他痛苦绝望的。在这个世界上，二毛没有了依靠，没有人再会温暖他，此时陪伴他的只有一起从深圳回来的小男友，两个孤独的人命运绑在了一起。

二毛和相恋的小男友在这个简陋的塑料大棚里开始了他们的新生活，他们养肉鸡仔，种植农作物，开辟荒田，希望用自己勤劳的双手改变命运的不公。镜头里，二毛经常信心满满的憧憬着未来，目光坚韧，执着，刚强，现实的困窘从不曾将看似柔弱的他击倒。影片里有一组静态的场景让我久久难忘。

深秋的四川盆地，湿度大，水汽充足，终日不见阳光，雾气蒸腾弥漫是日常常态。贾导的镜头下，红蓝横条相间的简易大棚刺目鲜艳，安静地伫立在清晨一片荒地之中，周围万籁俱寂，云烟缭绕，二毛搭起的这个新家若隐若现，和周遭黯淡荒凉的环境对比，他一手建设的光鲜夺目的“乌托邦”，宛如人间仙境。

然而仙境只是个现实里虚无奢侈的美梦，二毛的梦很快醒了，乡亲们实在不能接受他们的生活中突然出现的这样一个“异类”，没有人能够理解他为什么身穿女人的服装以及和一个男人同居，各种猜度敌意纷至沓来，村干部甚至专门过来劝说他离开家乡，梦碎了，在和邻居屈辱地签订了一份600元的房屋转卖协议后，他们不得已又返回了深圳，在二毛的眼睛里，唯有深圳这样一个城市还可以接受他。

回到深圳的二毛开始学会现实地看待生活，为了生存，他积极的寻找一份可以谋生下去的工作，不过困难重重。没有工厂愿意接受一个不好界定安排的“跨性别者”，诸多不便迫使二毛把隆起的胸又拼命束裹了起来，他剪去了长发，恢复了“男儿身”，和内心的欲望和本能对抗是无限痛苦的选择，二毛有些分裂了，在两个性别身份间游移，他无所适从，惶恐难安，人中就需要面对生存和现实，二毛为了融入到能够生存的现实，毅然的决定恢复自己的男儿身，而他的男朋友为了现实的生活也和二毛分手了。

二毛的人生画上了句号

本以为当二毛从一个普通的底层人经历了跨性别，经历了灯红酒绿后认清了生活和现实，然后最终决定回归生活的本质，但没想到上天给二毛的人生画上了句号！返回深圳，他剪掉了长发，用绷带把隆过的胸裹起来，在经历过两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之后，做女人的念想在他心里彻底湮灭，他决定要重新做回一个男人。

取出假胸，也要一笔不小的费用，找工作不顺，又没什么积蓄的李二毛只能求助贾玉川，贾玉川帮忙联系了一家医院，可以帮李二毛做手术取出假胸，恢复男儿身。但在初步检查之后，一个不亚于晴天霹雳的消息传来，李二毛极大可能携带艾滋病毒，不能手术。

李二毛情绪几乎崩溃，边大哭边不停地抽烟，贾玉川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不论是精神上还是物质上，他都插不上手，能做的就是用镜头记录下这一切。后来，李二毛消失了，仿佛人间蒸发一样，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去做了什么。

2017年，贾玉川突然接到李二毛的电话，电话中他似乎很开心，说自己已经想办法取出了假胸，现在又变成了堂堂正正的大男人，等赚够了钱，想去环游世界。

2年后，当贾玉川的作品《二毛》入围，他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李二毛，想要跟他分享作品获奖的喜悦时，李二毛却早已离开了人世，当初说好的假如作品获奖要去荷兰走红毯的约定，怕是永远实现不了了。

二毛在临死前唯一一次和导演通话时说，他觉得自己很累，是男是女都不重要了。总的来说别人一辈子只能活一种人生，而他能活两种，也是值得了的。

其实现如今，LGBT群体已经不再小众，李二毛不能算严格意义上的同性恋或者说跨性别者，因为在人生的最后，他全盘否定了曾经的自己。他认为曾经与男人做出的事肮脏又恶心，也许曾经与小龙或者其他男友的相爱都只是一种寻求温暖的方式，而他从事的工作又不可能让他爱上一个女人。圈子的影响让他潜移默化的认为他该是那样的，所以他应当是个“女人”的角色。

影片的导演也没有给这样的人生一个严格的定义，他只是一个人生的旁观者。李二毛一生都在给自己寻找一个准确的答案，他急急忙忙给自己写了一个，然后又匆匆抹去了，只留下一句“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二毛悄无声息的走了，听说他死前把自己最后积攒的一些存款全部捐给了社会，二毛的生命和他的故事也一起结束了，像千千万万的普通人消逝一样，我想，他留给这个世上最多的痕迹应该就是贾导这部纪录片里，他全部的爱与哀愁了吧，影片的最后，是贾导在长达十七年里，在不同的时间和场景下拍摄下的二毛照片，各种身份，各种装扮，各种情绪，青涩，迷茫，性感，憧憬，无助，……，这些定格图片一张张幻灯播放，回溯了二毛短暂的一生。

他就是她，她也是他……抛去任何成见，我很希望这样优秀的影片能有机会公映于众，一个跨性别者可能无法主动选择他的性别归属，但是一个包容的社会应该能够选择是否应该给予他们更多的理解尊重和生存发展的空间，帮助他们拥有更美好的人生。

文末：爱情无关男女，婚姻有爱就行，一生缺爱的李二毛，从此不在人间，在我看来，他人生分成三个阶段：年轻气盛渴望成名的她，回归老家渴望安稳的她，和面向现实自我和解的他，上帝造人的时候，并没有想过除了亚当和夏娃之外，还会有第三种可能出现，跨性别者就属于其中一种。美国著名作家凯特·伯恩斯坦说过：“我知道我不是个男人，渐渐地我明白我很可能也不是个女人。问题是，我们生活在一个要求我们非男即女的世界里。”在看完《二毛》这部纪录片，或者直白点说当看到李二毛这个短暂的一生，从童年的不幸，到与跨性别的交集，从世人的不解，到人生的终结，我总觉得这个世上还有众多的李二毛，此刻或许他们重复着李二毛一样的人生，又或者有很多人在决定要不要成为李二毛！总之在李二毛身上我除了同情外还看到背后千千万万个李二毛！